第 23 章 第一次相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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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有些东西不是不懂,而是不敢去想,怕想了会更难过.
石头和他父亲很像,是个实诚的男人,在一起种田过日子是很好的,这辈子虽不至于混得风生水起,却也不会受什幺煎熬.
现在,我将他当未来夫婿候选培养的心愿,彻底死了.
黑卫那份会造成妻子守寡的高风险工作,还在其次.更要命的是小禽兽已经注意上我,还展现出十二分兴趣,他手上捏着我的卖身契,拥有生杀大权,如果他不准我脱籍嫁人,就算我胆大包天,主动和石头两情相悦,互许终生,也一样逃不出他的五指山.他甚至还可以将石头派去做最危险的工作,轻轻鬆鬆要他的命.
石头不是猫,小命只有一条,我可以不在乎自己安危去冒险,却不能故意害他.
别无选择,只剩逃亡一条路.
为了进藏书阁工作,我思前想后,最终咬着牙,忍辱负重主动去向小禽兽示好,没陪几次笑脸,冬天就到了.天下起雪来,又轻又软,白茫茫的一片,装裹整个山峰,屋檐下到处都是像利剑似的冰条,时不时要派人将它敲下来.
对工作的人来说,这不是美景,是煎熬.
泡在冰水里洗碗洗菜,我本来就比别人娇嫩的手脚,很快长出红色的冻疮,又痒又痛,肿得像十根胡萝蔔,拎出去可以餵兔子.可是该干的活还必须继续,作为新人,还要承担老资格的大丫头和婆子们的一部分活计.
石头把我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,没说什幺,只是第二天给我送来了一双厚厚的棉鞋,159着立刻换上.还拿来两小瓶烈酒,嘱咐我在每天睡前暖暖地喝一小杯下去,另一瓶用生姜泡三天,每天擦两次手脚,再涂上猪油消肿.过了两天又送来几十斤炭和一个小手炉,骂道:「别总是小里小气的算计过日子,怕冷就在屋子里多烧一个火盆,没钱不会问我开口要吗?咱们一个村子出来,还会亏待你吗?真是蠢货!」
这孩子总算成熟了,会照顾人了.我穿着暖和的棉鞋,看着他急急忙忙赶去习武场的背影,心里也很暖和.
趁着冻疮严重,我找了个机会,去见南宫冥.
南宫冥穿着厚厚的白狐裘,头髮束起,勒着同色抹额,两侧各留下一小缕青丝编成细辫,坠着金色琉璃珠,腰佩宝剑,
袖怀玉笛,脚下踏着云纹雪靴,立于积雪红梅下,神情却是不快乐的.
我踮着脚尖靠近,还没走几步,他已发现了我的存在,忽然展开眉头,顽皮地抽出玉笛,放唇边轻轻吹起首欢快曲子,带着几分调戏捉弄的味道,将原本的忧郁一扫而空.
我装作要嗅红梅,矫揉造作地拉低枝头,故意露出那双冻疮纍纍的手.
欢快的笛声忽然跑了一个调,发出刺耳的怪音.
南宫冥停下动作,盯着我的手,焦急地问:「洛儿,你怎幺被火烧伤了?」
没见过冻疮的大少爷啊……
我满额黑线,少不得解释一二.
南宫冥很尴尬:「这个,我也在书上见过的.待会我让人去厨房吩咐王大娘别让你碰水,库房里似乎还有进贡的绵羊油,也给你送来,这样应该会好吧?」
果然是大少爷的做派啊……
我拚命摇头:「洗碗洗菜是在厨房工作的本分,生冻疮的也不止我一个,怎幺可以因为少主照顾我,就不守规矩偷懒呢?这是我厨房应作的工作,要认真完成,不能给大家添麻烦.反正冬天过去就好了,痛几天而已,不算什幺大事.」
我特意将厨房的工作几个字重音重複
了两次,希望大少爷能听明白弦外之意.
幸好南宫冥虽缺乏生活常识,脑子却很聪明,转了一下后再次提出:「让王总管调你去我房里侍候吧,那里暖和.」
「不!」我拒绝得飞快,然后调出早想好的理由,「我才进南宫世家不久,一下子调去那幺好的职位,恐怕会被大家说闲话.」
南宫冥皱眉:「谁敢?」
我继续拒绝:「虽然想侍候少主,但我年纪太小了,不合规矩,不如先去其他地方磨炼几年,等十四岁后再调职也不迟.」
南宫冥犹豫了一下:「挽风楼的人要父亲亲自挑,临香阁我也不能插手,其他的地方多数是打扫或侍候客人的丫鬟,比较受气,工作也不轻鬆,而且我不喜欢你在那些地方……」
我赶紧小声给他提示:「我喜欢看书.」
「藏书阁吗?那里倒不错,暖和通风,冬天工作很轻鬆,我和王总管说一声.」南宫冥反应很快,爽快答应,然后饶有趣味地看了我一眼,「还不知道你识字.」
我心虚地缩了缩:「吴秀才教的.」
南宫冥不再追问.
我见目的达成,赶快撤退.
「书上说过,冻疮不能烤火,必须慢慢活血化瘀.」南宫冥忽然开口,他张望四周,见无人后便拉起我的手,慢慢放在嘴边,轻轻呵气,呼出一团团轻轻的白雾,然后握拳攥紧,用他温暖的手盖上我的冰凉,一点点捂至同温.
刚刚算计完人,我不好马上翻脸,心里一边默念「反正要逃跑」的口号打气,一边小心翼翼地陪着他.
两个人相对无言,只有细细的雪花在不停撒下,积上肩头.
他替我拂去积雪时,我趁机提出一直放心里的疑问:「我们才刚认识,你为什幺那幺照顾我?」
我真的不信他小小年纪能一眼看穿伪装,爱上乡下丫头.
「不,我上次说过,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,」南宫冥飞快地垂下长长的睫毛,犹豫道,「说了你可别生气.」
我说:「好.」
「四年……不,三年多前的冬天,我去给母亲扫墓,正要走时,前方唢吶吹来哀乐,几片纸钱被风吹来,一群村民抬着口棺材往坟场去,我便往旁边让道.」南宫冥又在我手心呵了口气,搓了搓道,「你穿着麻布丧服,头上戴着朵小白花,不停伸手要抓棺材,哭得声音沙哑,鼻子通红.你发誓说自己会乖乖的,再也不淘气,求外祖母让娘亲醒过来,不要把她和爹爹一样埋入地下,地下很黑,娘亲比爹爹胆小,她会害怕……」
我一直没兴趣了解林洛儿的过去,如今听南宫冥绘声绘色描述起当时情景,不由愕然.
南宫冥看了我一眼,继续说:「旁边很多人在议论纷纷,说你以前也是被娇养的掌上明珠,如今一下子父母双双逝去,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天翻地覆了.我有些同……触动,便在旁边看了许久……越看越觉得你的眼睛和妹妹很像,她也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,在母亲去世的时候,伤心过度,七天不吃不喝,最终跟着母亲去了,走的时候五岁多,和你差不多年纪.所以我有些为你担心,便派人去悄悄打听.」
「你有妹妹?为何没人提过?」我困扰追问.
「嗯,母亲虽然不爱笑,却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,小时候爹爹总说能娶到她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,得捧着心来疼,她要星星,就给她摘星星,要月亮,就给她捞月亮,妹妹的眼睛像母亲,爱格也乖巧,我和爹爹都非常喜欢她.后来发生了一些事,母亲和妹妹都死了,爹爹也变了……」南宫冥似乎有些难受,表示不想谈这事,将话题转了回去,「我派去看你的人回来,说你大病了一场,落了些病根,恐怕以后会体弱.我觉得很难受,就去求爹爹帮忙,想将你接回南宫世家养……可是求了很久,爹爹都不愿意,打了我一巴掌,骂了出去.」
生活永远充满一盆又一盆的狗血,你不知道什幺时候泼下来……原来南宫冥的圣母体质是在这时候炼成的.
奇怪的是,南宫家后山有风水很好的坟场,为什幺他母亲和妹妹要葬在外面不起眼的小坟场?
婉转询问,可南宫冥不肯说.
我只好抽回已经暖和的手,拍拍雪花道,「我现在身子好多了,而且活泼开朗,少主不用担心.」
「也是,后来再看见时你身子似乎好多了,就是总愁眉苦脸,小小年纪不知哪里来那幺多烦恼.」南宫冥笑了起来.
我郁闷,我的烦恼根源不就是你们父子俩吗?
南宫冥微微弯下腰,温柔道:「后来我爹爹我布置了很多功课,我努力了好几年,好不容易让他稍微满意,同意去看看你.没想到你不知怎幺弄伤了脸,跌掉了牙,还弄了个大红脸,气得他回来骂了我一顿,几晚上没去小妾房间,说不想看见胭脂.」
哦也!心里举手欢呼,猴154妆还是有点效果的,我的牺牲太值了!
南宫冥还说:「既然你进了南宫世家,我也算了了一桩心愿,会好好看顾你的,有什幺想要的儘管提,别害羞.」
哦也!再次举手欢呼,我要脱籍回家嫁人可以吗?!
脑子一时冲动,我装着半开玩笑的模样,试探着提出了不可能的要求.
未料,南宫冥居然爽快点头:「好,等过几年,你长大后,我送你一套超体面的嫁妆回去备嫁!而且有我们家给你撑腰,嫁给谁都不怕受欺负.」
我惊呆了,过了好几秒后才结结巴巴地问:「你……你不是开……开玩笑吧?」
南宫冥很有大人风範地摸摸我的头,肯定地说:「绝无戏言!不过你得管我叫哥哥!否则哥哥不管你.」
「叫!我当然叫!」不管是冥哥哥还是好哥哥,再噁心我都叫!
妈呀,这小禽兽不是穿越的吧?怎幺和原着里一点也不像,善良又可爱,看起来就是个十足的大好人啊!
希望的曙光重新被点亮,我觉得被五百万巨奖砸中脑袋,整个人高兴得晕乎乎的.
南宫冥顺势拉过我的手,猛地带入怀中,合上白狐裘,将头埋入我的颈窝,轻声恳求:「别离开,让我像小时候一样抱抱她……」
我停下挣扎,静静站在雪地里,看着一片被冷风吹落的梅花花瓣,打着旋,悄然无声地落在他柔软的黑髮上.
不知过了多久,他终于放开手,替我整理一下头髮,又试了一下我手上的温度,终于三步一回头地走了.
回去的路,我是兴奋地跳着走的.
走到屋里点炭火时,忽然想起……
原着里,好……好像林洛儿就是南宫冥的义妹啊?他们一样搞上了……
小禽兽说的话,是真心的吗?
我……我是不是上当了?